赤司Kuroko

想要葬在拉雷科莱塔。

我在最西方的国度等你【赤黑】(黑子生贺)

    黑暗过后,感官逐渐清晰起来。
    耀眼的阳光穿透薄薄的眼皮,在视网膜上投映下模糊的光影,海风温柔地吹拂他的脸颊,他闻到了海水的咸腥味。待到适应了光线,他才睁开双眼。
    雪白的海鸟停驻在浅滩上,用鸟喙细细地清洁羽毛,偶尔仰起脖颈惬意地鸣叫, 在日光下稍作休憩后, 展开洁白的纤尘不染的翅膀翱翔。海鸟的声音渐渐远去,与此同时海浪的声音则愈发鲜明,哗啦哗啦温柔地抚摸着细沙,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静谧得不可思议。
    如此闲适的景观,都没有让他感到一丝一毫的放松,只有怅然若失的感觉逼上心头。
    他独自一人坐在一艘小舟里,孤独感近乎要淹没他,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位于海浪的末尾,正跟随海浪涌动着向岸边靠近,却怎么也超越不了浪头,到达不了岸上。
    天空蓝得清透,蓝得好像岸边少年的眼眸,蓝得让人莫名产生想哭的冲动。   
    岸边那少年还在努力地大声喊着什么,想要传达什么,他还没有听清,连口型都没对好,就被一阵刺耳的聒噪从混沌的梦境之中硬生生地扯回了现实。
    一股熟悉的消毒水味。
    只是此时的消毒水气息里掺杂了些许不同寻常的甜腥味。
    眼前一片模糊,还无法完全适应突然增强的光线。他微微眯起刺痛的眼睛,偏过头,隔着隆起的呼吸器艰难地向右侧的病床看去。
    那个少年的身影并没有按照预期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一群手忙脚乱的医生护士将他本就瘦削的身形牢牢地遮掩起来。
    他仅仅能在缝隙间看见少年无力垂在床边苍白纤细的手,刺目的暗红色液体在他的手背上蜿蜒,顺着指尖一点一点滴在白色瓷砖上, 形成一幅极美的抽象画, 又被为收集数据走来走去的医生们弄花了。
    两床之间隔着床头柜,柜子上放着一盆浅红的水,似是淡淡的蔷薇色,盆沿有用鲜血压出的印子。低矮的柜子与对面的床之间的阴影处正正好好地躺着一把血迹未干的剪刀,在一片混乱之中,没有人察觉。
    人都死了,还收集什么数据。他冷冷地想,心头泛起一阵烦闷与酸涩,便把头扭了回来。
    他重新闭上眼睛,才感觉到眼睛里有什么热热的东西,在对病友终于解脱得以逝世而感到欣慰的同时,尖锐的酸涩也充盈了胸口。各种矛盾的感情一瞬间填满心房,交错在一起,复杂得分辨不出具体。因最近病情加重以防无法自由呼吸而戴上的呼吸器的边缘黏在脸颊上不太好受,他有点喘不过气来,很想一把扯下呼吸器狠狠吸一口新鲜空气。即使理智告诉他摘下呼吸器他呼吸会非常困难,已经到了喉管被严严实实堵住,开口说不出话咽不下东西,一张嘴就想咳嗽,一咳嗽就咳血的程度了。
    他只是突然感觉到很难受。可能是因为要发病了吧。
    少年是自杀的,用剪刀。他知道。
    得了这种病的人就只能在这里度过生命最后的光阴,每日忍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听着仪器运作的声音消磨时间,在无尽的孤独与绝望之中等待死神的到来。
    他刚进这个病房的时候,少年就已经来了很久的样子,不过还没有病重到需要呼吸器的程度。少年的脸色苍白如纸,顶着一头天空色的柔软头发,眸子纯净无暇,只是纯粹的蓝,仿佛装下了整个天空,圆溜溜的,一脸无辜天真,似乎不谙世事,又好像早已看破了红尘。少年抬起没有输液的左手礼貌地和他打了个招呼,眼眸里疏远与冷淡的意味十分明显,却隐隐透着几分想要与人交流的渴望。他就是从那个时候 注意到少年自始至终没有取下的左手黑色护腕的。
    他知道,护腕下的画面不是少年在闲谈之中随便一笔带过的那种程度。但是他既然不想说,那他就不会再过问。
    其实他很能理解那种感受。与其在这里躺着等死,临死前还得受病痛折磨,还不如一死了之的清净。他也曾经这样想过,不过他一方面想死而又没有死。应该这么说,他的自杀会对于自己的家族名誉有所损害,这是他那刻板的父亲绝对不允许的。
    他现在正在病魔与自杀的岔路口上徘徊,始终做不出自己的决定。虽说左右都是死,但本质上还是完全不一样的。
    来到这个病房后,他就改变了主意。他想和他一起死,不管那什么见鬼的家族名誉,他决定要为自己拼一把。这是他自己的人生,他希望最后一次决断是由自己做出的,他想知道自己掌控着自己人生的感觉会是什么样。
    开始,他们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整天,不知是谁打破了这段和谐的沉默,在交谈中发现彼此有共同的兴趣爱好,每一天两人意识清醒的交集时间里都聊的很尽兴。不是交集的时间里,清醒的那个人就静静地看着昏迷的对方,时而对着他说些当面并不会说的话。当其中一人被推进手术室进行定期治疗时,另一个人就在房间里默默地等待对方的归来。
    无声之中一直对彼此说着:“我等你。”
    不管治疗的过程痛得有多么钻心、多么难以承受,等待的那一方都无条件地相信他会挺过来,从死神那里挣扎着来见他。
    因为他们之间有过一个约定——要死就一起死,绝不抛弃彼此。
    这是两人在生命尽头最后的一点挣扎,是对于不公正命运中最后的抵抗。


    对面的喧闹声逐渐消散,与此同时,对面的床位也空了出来,血迹已经清理干净,换上了新的床单和被褥,柜子上盛了水的盆也处理掉了,只有那把染了血的剪刀被遗忘在两张病床中间床头柜的阴影处。
    他无力地闭上眼睛,蹙紧眉头,表情因病痛而有点狰狞。他的病号服早已被冷汗打湿,他狠狠扯下惦记了好久的呼吸器,发现呼吸并没有很困难,只不过吸气呼气之间胸腔会发出很轻的风箱的声音,与此同时肺部刺刺地痛。他努力蜷缩起身子,想以此减缓痛苦,却无能为力。那疼痛就像是血液一样渗透进了身体的每一个地方,进入了骨髓里,痛得想打滚,但他也没有多余的力气移动了。
    他没有输液的右手紧紧地抓住左臂,修剪整齐的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一边竭力忍受,一边执着地用干哑的嗓子艰难地轻轻吐露着三个音节:“TE、STU、YA……”
    空了的床位无声地回答他:“我等你。”
    听见了脚步声,他立刻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脸色苍白地靠在床上。护士走进来,见他擅自把呼吸器摘下,便有点担忧地问他,没事吧,呼吸没有问题?他只是摇摇头。那护士松口气,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说是让他准备一下,一个小时后进行治疗。他礼节性地笑着应答。等到护士走出去并把病房门带上后,他才恢复了蹙着眉头的样子。
    准备准备吧,他想着。一把扯下针头,不顾滴血的手背,他开始忍痛艰难地往床头柜靠近。
    他有预感,这一次进手术室,他就只能是有去无回了。就算还有力气去抵抗病魔的折磨,他也回不来了。因为不会再有人等待着他了。
    他该准备准备兑现诺言了。
    他的腿因为长期躺在病床上失去了力气,并且手术前后只能吃流食或改为注射葡萄糖,因此他根本没什么力气,只有伸出右手努力向床头柜与对面床之间的阴影中的那把剪刀靠近,即便他把大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他的指尖也离剪刀还有很大一段距离。
    他又往前探了探,指尖因疼痛颤抖着去够物件。
    还不够。如果还可以往前去一点的话……
    他失去重心,从床上跌了下来,头狠狠地磕上了柜子的棱角,血液涌出来,刚清理干净的白色瓷砖上又染上殷红。


    他做了很久很久的梦,其中穿插着很多段回忆。
    梦中,他在一片蓝叶森林中奔跑,似乎在寻找什么。
    他穿过蓝色的小溪,走过蓝色的鹿群,踩着蓝色的坚硬土壤在蓝色叶子的树林间穿梭。
    垂下的尖锐枝条划伤了他的脸颊,眼睛因为寻找而充血干涩,嘴唇因为长时间未补充水分而撕裂,血液渗出,肺部因为不停奔跑而有撕裂般的痛感。他的双腿因为不停的奔走而肌肉抽搐,抽筋的肌肉扯得神经跟着一起痛,他脚下的鞋底也快要被磨平,脚趾早就磨出了血泡。
    即便如此,他也未曾停下前进的脚步,坚定不移一路向西,仿佛知道自己寻找的在哪里。
    等他停下脚步时,他要找的那个人就站在悬崖边,似乎有一层浓雾横在两人中间,他的面容模糊,朦胧之间他只能看见他那双含着笑意的天蓝色双眸和他向他伸出的那只纤细的手。
    “我等你。”他听见对方轻轻地说道,随后身体自然地向后倒去,跌入深渊。
    他追了上去,毫无顾虑地纵身一跃,跟随他一起坠入深渊。
    随后眼前只有一片混沌的黑暗。
    这种状况持续了十几秒后,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将他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拉了出来。
    “赤司君,我有话要和你说。”
    声音是从右边传来的。他于是睁开双眼,单手撑着自己从床上坐起身,转头望向声源处。
    靠坐在右边病床上的蓝发少年唇角微微上扬,神色三分严肃七分认真地看着他。那双天蓝色的清澈眸子带着探究意味要看进他的灵魂深处。他是第一个能够懂他的人。他们对彼此知根知底,了解对方就像了解自己的身体构造一样。但他们从来不会对于对方过去的经历刨根问底,除非对方亲自开口,否则他不说,他也不过问。
    “真巧,我也有话要和你说。”他是这么回答的。
    “那你先请说吧。”蓝发少年右手握住输液左手的手腕,将已经麻得僵掉了的左手抬起来一点,挪了个位置。他感觉自己的左手已经失去了知觉,冰冰冷冷的,挪动过程中还有电流滑过,几乎感受不到它的存在了。
       赤司也不拒绝,顺势就接了上去:“哲也你,这次凶多吉少了吧。”
    对方闻言,耸耸肩,不料扯到输液管,疼的撇了撇嘴,小脸一白,仍以一种安然的口吻回,语气丝毫没有被识破的不甘:“被你发现了。”
    他只是笑笑,从对方主治医生来检查的次数以及护士来换药的频繁程度就可以看出这一点:“你要和我说什么呢?”
    蓝发少年敛下眼帘,天蓝色的眼珠涌动着暗流,声音淡淡地轻轻地,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和你说的差不多吧。我等你。”
    他意会,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弧度,眼神温柔得不像话,仅用鼻子哼出一个鼻音作为应答。
    接下来的沉默里,两人共同沐浴着残阳最后的一点光芒。他们之间的情谊就像是这一缕残阳,一天的美好与疯狂过后的安适;像是第一呷醇厚的清咖啡,苦涩之后残留清甜的余韵,让人欲罢不能;像是即将枯萎的暗红玫瑰,在生命力耗尽的最后时刻仍然芳香馥郁。
    又是一阵黑暗。约莫十几秒后,梦境重新开始。
    他依然在自己的梦里不停地奔走,似乎在寻找什么。
    寻找,寻找,他在找一个很重要的东西。那可能是一张字条,也可能是一本书,可能是一片树叶,也可能是一个能够安身的场所。
    他沿着空无一人的街道一直往前走,在第四个十字路口向左拐了个弯,又直走,遇到下一个岔口时毫不犹豫地向左拐,继续直走。直到他偏离了街道,走进了一个公园里,向左再直走,直走再向左拐。最后他来到一张长椅前,长椅的左侧即西边就是公园的后大门。
    他终于停下了脚步。他找到了他在寻找的东西。
    长椅上静静地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
    他拿起纸条在长椅上坐下,随后缓缓展开它。他并不着急看内容,仿佛早就知道这上面写的是什么一样。
    【我已到达最西方的遥远国度。这里有蓝色的大海,海浪拍击沙岸的声音很清脆,还有洁白的扑棱翅膀的海鸟。我会在这里煮着我拿手的水煮蛋和你最爱的汤豆腐等你。】
    熟悉的混沌黑暗后,他睁开双眼。
    他靠坐在病床上,脑袋偏向右侧望着刚出手术室还在因将死压迫感中喘着气的病友,等到对方缓过神,他便开口,语气里夹杂着既定的笃定和冷静:“你在这里呆的比我久,情况比我糟糕得多。照这样看你也许熬不过下一次了。”
    蓝发少年被扎了一针葡萄糖,此刻正用医用棉花团按住胳膊上的针眼止血。闻言,他微微抬眸,虚弱地开口,嗓音带着疲惫的黯哑,语气里却不乏十二分的自信:“在那之前,我会到达最西方的国度,那里有蓝色的大海,海浪拍击沙岸的声音很清脆,还有洁白的扑棱翅膀的海鸟。我会在那里煮着我最拿手的水煮蛋和你最爱的汤豆腐等你。”
    他那时一边抬头望了一眼吊瓶里药液的剩余,想着该换药瓶了,一边用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承诺口吻给予他肯定的回答。
    “好,你要等我,我很快就来。”


    他就这样在熟悉的病床上醒了过来。他的主治医生候在一旁,等着他苏醒的那一刻。
    医生告诉他,他失血昏了过去,那之后已经过了三天。经检查,他的记忆出现了断层,他可能会遗忘什么。
    他又一次被戴上了呼吸器,头上裹着绷带,绷带间蔷薇色的头发依旧没有失去光泽,而那双同色的眼眸却好似迷失在了远方。
    头还在隐隐作痛。他想起来自己貌似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而等医生离开,他有充足的时间去完成此事并能够保证成功。于是面对医生的询问,他不失礼节简洁地回答了,等到病房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时——
    等等,他一个人?他有点疑惑地看向对面的床铺。
    空的?
    他不由得仰头看了看床头的名片夹,里面的纸片已经被抽空了。
    他记得之前有个人在这里的,他怎么样了呢?转了个病房吗?还是没有挺过这次的治疗?太逊了吧,他可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等他……?他和他熟吗?他……与他同房的那个人……是谁来着?
    这几天的梦境里,他似乎出现过?
    他一边满脸疑惑地想着这个问题,扯下呼吸器,一边掀开被子用无力的双腿着地,双手撑住床沿。刚松手,他就瘫软在那里了。
    他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一件此刻必须立刻实行的事情。
    于是他索性趴在地上,用手去够那把不知何时被遗忘在角落的剪刀。
    他的指尖碰到了剪刀把柄,他一曲手指便将它勾入手中。
    剪刀很锋利,尖端还沾染着干涸的暗红色液体,已经有好几天了的样子。
    他看着那上面的血迹,突然就想起了他对面床的人不是因没挺过治疗而死去的,而是因为自杀。
    ——那么他现在是在做什么呢?
    他将冰冷锋利的剪刀刀刃贴上自己的喉咙。
    ——为了那句魂牵梦绕的“我等你”,为了那句再也听不到了的“我等你”。因为这是他与某个人的约定。
    他还在最西边的国度等他呢。
    寒光一闪,他重重地躺倒在地上,血液不停息地喷涌出来,冰冷的白瓷砖上第三次染上殷红。满足的弧度停留在他的嘴角。
    我向着你去了。
    我听到海水往返不定之中浪花击打沙滩的声音。
    你要等我啊,你说你会在那里煮你拿手的水煮蛋,还有我最爱的汤豆腐。
    我听到海鸟清澈的鸟鸣,它们扑棱翅膀的声音。它们似乎在召唤我一同西去。
    ——名字什么的,忘了就忘了吧,只要没有忘记与你的点点滴滴,重要的是没忘记这个约定就好。

_END_
祝哲也生日快乐,我爱你啊儿子。
大致框架早就完成(第一次这么勤快x),只不过为了添加细节顺带等待31日又码了好多天。改了又改,还是不怎么满意。可能不好吃。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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