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司Kuroko

想要葬在拉雷科莱塔。

蓝铃铛【赤黑】(赤黑日贺文)

    直到现在我们都不会忘记第一次打开森林深处那扇生了锈的府邸大门时的震撼。
    这个故事一直在族内流传着,永垂不朽。




    被体内的生物钟唤醒,身着华贵丝绸睡袍的俊美少年睁开过长留海下还含着几分水汽氤氲的赤色双眸,那高贵的气质丝毫不受影响,毫无遮拦地散发出来。
    这双赤色眸子,不是艳丽的正红,而是呈现一种近似蔷薇的红,比玫瑰浅淡,又比蔷薇鲜艳。这种色泽不单单是覆盖在眼球上的,而是有种立体感,阳光投射过来,就会在眼白的部分投映下清淡的微红色。
    少年清秀的眉毛微微低垂,颇有有志者的样子,却又不过分志气,反倒带着一种贵族的优雅意味(他本身也就是贵族),扬起一道完美的弯度,好似青花鱼的鱼骨,水一滴上去便毫无阻碍地滴落而下了。鼻梁高挺却又没有高到冷漠的程度,而是一种恰到好处的弧度,似是书法大师随手画下的一笔,笔画又适时地没有拖得过长,恍若天成。他的唇是浅红色的,红的不至于艳丽,浅的又不至于苍白,薄薄的两片黏合在一起,带着几分拒人千里的冷意,又不会显得太薄情。他的下颌颌骨线条分明,但还没到青年的英朗,颇有青涩的意味同时又韵味十足。
    那罕有的清俊容貌,仿佛往他那里瞄一眼,就会落个十年囚禁。
    此刻,少年眼中的朦胧已全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澄清得可怕的清明。黑黢黢的瞳仁深邃不见底。
    他利落地坐起身来,意外地发现连着三个月扰人清净的雨声终于消停了,同时又感到寂寞,因而一反常态靠着柔软的床垫发起了呆,眸中的明澈之中还夹杂着几分迷茫。
    他盯着羽绒质地的被褥,陷入回忆。
    少年平常不是那种会特别在意梦的人,而是把梦视为一种必要的生理活动,并不会对于内容感到好奇。
    但昨夜的梦境不知为何让他莫名地很感兴趣,好像某个人托梦给他,特地告诉他一些事的。
    梦中,他和一个看不清面容的蓝发少年在谈话——就是知心朋友之间颇为轻松的那种形式。他们在一个四周全是单调的白色的房间里,白色顺着墙延续开来,望不到边际。那个少年有个怪异的地方,他有一双洁白的边缘泛着点淡蓝光泽的翅膀。但他在梦境之中却没有感到奇怪,而是习以为常的用熟络的语气与他交谈,甚至还伸手轻柔地帮他顺了顺双翼的羽毛。他还记得那羽毛的触感:说它柔软吧,就像是上好的丝绸;说它粗糙吧,又不至于扎手,羽毛与皮肤表面的摩擦,意外地有种触觉上的满足感。
    最奇怪的是,蓝发少年微微笑着告诉他,这天夤夜,连续下了三个月的雨会停,而他会降临在他家的花园里,他受了点伤,需要在这里修养一段时间。
    说完,那少年直起身,往一个方向走去。他回头示意他跟上。他随着他,看着他打开一扇涂着白色油漆的门,门外是清蓝的天空。
       “我唱首歌给你听吧,千万别忘记了。不然以后你就……”少年没有把这句话说完,就用 清澈柔和的声音 唱起了歌——
[我的眼泪让海水上涨
小艇将把我带进你的梦乡
我将永远留在你的梦中
直到死神降临……]*
       他听见他说:“一起下去吧,你该醒来了。”随后,少年就纵身一跃,没有打开双翼,而他跟着他,朝门口迈出步伐,身体因失重而倾倒下去,双臂呈一字状伸直,用尽全力拥抱蔚蓝的天空,在风中忘乎所以。他试图捕捉少年纤细的身影,却发现他已经消失了。是展开那洁白的翅膀优美地飞向天际了吧,他这样想。
    然后他就醒来了。
    仿佛惊醒过来,少年连睡袍都没换,迫不及待地向府邸后的花园疾行而去——他感觉好像有人在那里等他,而且已经等了很久了。
    连着下了几个月的雨的缘故,地面积了层厚厚的水,没过他的脚踝。他踏着木屐趟着水走进飘荡着湿润泥土清香的花园,径直来到玫瑰园,出乎意料而又在意料之中,少年看到了一个静静地等在那里的蓝发少年,虽说赤发少年看不见他的容貌,但他看起来和正常人没什么差别,只不过是多了一双翅膀。
    好吧,正常人是不会栽在玫瑰丛中起不来的。他蓝色的发丝都染上泥土,那一双翅膀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弯折下来,应该是折断了,他穿着纯白的宽大套装,只不过被泥土弄脏了,浑身都是被玫瑰花茎上的刺划破的伤痕,血液流下来,染红了他的白衣和身下的一小片泥土。虽然模样很狼狈,但仍然给人一种神圣而不可亵渎的感觉。
    他就立在那里望着那个不明生物,貌似在仔细研究。直觉告诉他,他就是梦中的那个人。
    那少年颤抖着吃力地抬起头来,眯着眼飞快地向他望了一下,又因玫瑰花花刺扎入皮肤的痛楚而皱着秀气的眉把头扭了回去。
    那一眼仿佛望进了他的心里。澄澈的水色眸子圣洁得不带一丝杂质,让人觉得受到了洗礼,好像再怎么罪孽深重的恶人看到这双眼睛都会立刻跪下祈求上帝的宽恕并用余生去赎罪。
    这一眼,反倒是他被十年囚禁了呢。
    他从他的眸中读出了一个讯息,有种走投无路破罐子破摔的恳求:请帮帮我。
    于是他快步走到他的面前,帮忙把缠绕在对方白皙手腕上的藤蔓拨开,小心地将颤抖着的少年从玫瑰花花刺下拯救出来,手上沾染了少许对方的粘稠血液,那温热的液体散发出腐朽的玫瑰花气息,有种糜烂的香甜。他毫不在意,扶起少年引着他往府邸走。
    这名少年身上的温度比他低很多,手触碰到他时他仿佛被烫到一般颦蹙着眉头瑟缩了一下。少年的身形纤细得不像话,他猜测抱起对方来就像羽毛一样轻。
    他比他高一点,所以从他的角度看下去,可以看到少年苍白的脸,低垂的长而密的翘睫毛,仿佛蝶翼般柔柔地颤动着,时不时能窥视到睫毛之间的浑圆的水蓝眼珠。从秀眉之间延伸下去一个温柔的弧度,到达小巧的鼻翼。再向下,可以看到他浅粉的樱桃小口,薄薄的唇片看起来柔软可口。他宽大的白衣套不住他瘦削的肩膀,衣服耷拉下来,露出他皮肤白嫩的圆润肩头。
    比他高一小截的少年感到耳廓一热,身体开始升温,一股热流如同流水一般在他身体各处窜来窜去,他微微松开抓紧少年胳膊的手,怕他察觉到这异常的高温。
    可是少年已经发觉。他抬起头,水蓝眸子瞅着他一脸无辜。他没有说话,只是眼神无声地询问着对方。
       “……没事。”他有点尴尬地看了看他,抿了抿唇,再把视线移转到地面。




    “我叫赤司征十郎,你呢?”赤发少年一边说着,一边帮他清理伤口并包扎。
    少年身上伤痕累累,触目惊心,可他颤抖着,什么都不说,连个呻吟都不肯给,好似一个逼真的洋娃娃,只是定定地望着面前的人,片刻后伸出还没被包扎成粽子的手指向茶几上盛着的小半杯水。
       “想喝水吗?那是过夜水,不能喝,我重新给你倒一杯。”赤司把少年肩膀上的伤口处理完,就转身去倒水。
    等他拿着水杯回来,觉得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少年身上的虽仍有血迹,但伤口已经全部愈合了,看不出一点痕迹。唯独那双骨折了的翅膀,像瘪了气的气球,依然可怜地耷拉着。
    他还愣在原地,少年就已经起身朝他走来,淡定从容地接过他手中的杯子,冲他轻轻点点头,眸中的感激是不言而喻的。
    像是感受不到水温之高,少年直接一饮而尽,细长优雅的脖颈让人想到湖边白天鹅。小巧的喉结随之上下滚动,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过去摸一摸。
    经过水的滋润,少年粉色的唇总算有了光泽,脸颊的苍白也像是缓和了过来,泛起了浅淡的红。
    随后,少年拉着赤司的衣角让在沙发上坐下,在赤司以为他终于要说出他的名字时,对方只是盘起双腿,双手触碰他的,随后像是被烫到一般倏地跳开,又带着点痛苦的神色执着地紧紧握住,就阖上眼睛如同坐禅一动不动了——
    直到四小时后。
    在这四小时不明所以的等待之中,赤司一边仔细打量着少年无可挑剔的容颜,一边整理了一下思路,得出了很多结论。比如说,少年应该是不会说话的;比如说,他过低的体温经受不住人类皮肤的温度,但身体内部却感受不到温度;比如说,他应该是有事告知才降临于此的;比如说,赤司认为,他会在这里住很长一段时间。
    但是当务之急是,让他松开他的手,他才好去给他找一件合适的干净衣物啊。




    四小时后。
    少年睁开了双眼,缓缓松开他的双手,不忘礼貌地说句“谢谢你”。他的声音清澈透亮,平静如水,听他说话就仿佛是在树林里听着溪流声一样悦耳动听,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一直等在面前的赤司一副颇有兴趣的样子看着他:“我以为你不会说话的。”
    “嗯,是刚刚学会的。”少年毫不否认,一脸淡定从容。
    饶是幼年被称为神童的赤司也不禁咂舌:“……这么快?怎么做到的?”
       少年歪了歪头,满脸天真地回答:“像刚才那样握住你的手就能学会了。”
    赤发少年低下头去沉默不语,实际上心中万马奔腾:这孩子,是从哪里来的到这里来又要做什么还有啊他还没说他的姓名不对他有那种东西吗还有他的翅膀到底经历了什么……
    “黑子哲也。”少年像是知晓其所想一般,突然轻声说道。
    赤司沉浸在思绪之中,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啊?”
    “我的名字,叫做黑子哲也。”少年郑重地说道,“要好好记住啊,这可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赤司没说话,只是从沙发上坐直了身子,示意他继续。
    “……这个,只能以后和你解释了。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所以……”黑子说着,改坐姿为跪坐,俯身行了一礼:“请多指教,赤司君。”
    “我才是请多指教。”赤司照做。
    寒暄一番后,赤司把自己以前小一码的衣服翻找了出来,在背后肩胛骨的位置剪了两个洞后递给他,华贵的衣料无力地落在地板上,他眼都不眨一下:“暂时不能洗澡,伤口进水会感染的。先把衣服换了吧。”
    黑子点头接过衣服,毫不顾忌地在他面前开始换了起来。而赤司感觉血液涌上脸颊,本着非礼勿视的原则扭过头去。
    可能是觉得自己的目光都会玷污他纯洁无暇的身体吧。
       就这样,黑子一边换着衣服一边娓娓道来:“我来这里,一是为了养伤,我的翅膀折断了,恢复过来需要十天半个月左右。二是为了给你一个东西。三是为了来验证一件事情。”
    带着点窘迫听见身后的窸窸窣窣告一段落,他才转过身来:“我猜,这些都得以后告诉我,对不对。”
    “没错。”黑子抿着唇笑了。
    “那就慢慢来吧,时间还长。”赤司直视前方,望着花瓶里因长时间没晒到阳光而蔫掉了的花勾起了嘴角,却没有注意到对方突然黯淡下来的眼睛。




    赤司在这几天里习惯了每天早上泡两杯咖啡,一份不加糖,一份加很多糖和牛奶。
    随后他们就一人捧着一本书坐在花园的亭子里,一边喝着热咖啡,一边读书。
    赤司读完部分章节后,就回到书房处理繁重的家族事务。黑子有时捧着书看上一整天,有时放下书沿着花园小道慢悠悠地散步。
    中午两人在卧房小憩,睡不着时就聊聊天,有时候聊着聊着,对方的声音就变成了迷迷糊糊的呓语,一转头发现那人已沉沉睡去,睡脸安然。
    午后,当太阳西移偏离了中央,将阳光投进上一场怎么也停不下来的大雨留下的水坑里,随风摇曳,仿佛融化在那一滩水中的时候,两人会在府邸的任意一个走廊上坐下享用下午茶。他们最喜欢也最常去的是秋棠长廊,因为延伸出来的一条小道直直通往花园中央的喷泉,喷泉边立着一棵粗壮的樱花树。兴致上来时,一人抱着书一人拿着文件又钻进了花园深处重复早晨的事情。彼时樱花业已盛开,樱瓣乱舞。一边赏樱,一边读书,一边享受恰到好处的温暖阳光。不得不想向身边的人传达感谢之情,感谢共赴这一场美好的花事。
    赤司对黑子身后的那对在恢复中翼骨渐渐撑起挂满羽毛的翅膀一直很感兴趣。有天中午睡不着,终于抓住机会问他,你是天使吗?
    他蹙眉沉思了一会儿,含混地回答道,可以这么说吧。不过我和那些在天神身边的天使不太一样。
    他顿了顿,下定决心般转过头来望着赤司,有点踌躇却还是继续说道:“我负责接人,引导他们去那里。”他水蓝色的眸中闪烁着几分怜悯。
    赤司怔住了,心里五味杂陈。他刚才,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也就是说……我的时间……”半晌,他才喃喃地开口。难怪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每天咳嗽咳得厉害,仿佛肺都要咳出来了,同时肺部撕裂般地疼痛。
    “就是你想的那样。”黑子说罢,就把头扭了过去。沉默了一会,他听见天使轻轻笑了笑,语气却十分沉重:“完了,泄露了一个天机呢。”不知为何,他比往常低沉的声音在抑制不住地颤抖。
       “……那不是挺好的吗?”少年族长嘴角上扬,带有安抚意味的赤眸柔柔地望着他。
    对于自己的寿命长短这件事,他竟然只感到平静,虽然很意外,但看着眼前来接他的这位天使,他怎么也悲伤不起来,也不会对于这样不公平的事情感觉愤懑。
    毕竟这样被框进家族无形牢笼没有自身自由的人生,他已经经历过了,一次就够了。
    他只是想知道他害怕到颤抖的原因。




    自从知道了黑子的真正来意后,赤司几乎半步都离不开他了。不管是在吃饭在工作还是在睡觉,甚至沐浴都要拉上他一起。最开始黑子是拒绝的,但是每当少年族长那属于人类的滚烫手掌落在自己熟悉的痛楚日渐轻缓的双翼上而让他感到一阵灼痛时,他也就无言地垂下眼帘妥协了。
    按照工作的惯例,他会一次又一次地被暴行天使折断双翼,定位,再被推下云端,直直坠落。
    天使有自主修复的能力,但只针对皮肉伤,伤及骨头需要左右的修养。把他们这样的天使送下天堂,是为了看将死之人是否会帮助他们,让他们的翅膀在一年之内恢复,如果任务完成,断骨复合,此人也就符合升上天堂的条件了。
    在这一年之内,天使要对有关天堂的一切缄默不言,也不能告知人类他们来这里的意图。
    一旦暴露了这些秘密,他们就会受到惩罚,也就是忍受四年之久的天谴。同理,他们引导的这位得知了秘密的将死之人,死期将会延缓四年。
    黑子所泄露的天机,足够让他承受两年的天谴了。
    然而所有的这些,赤司都不知情。
    他们只是每天都重复着同样的事情,照顾着对方,沉浸在这样安宁而美好的生活里。如果找个人搭伴过活的话,也许就是这种感觉吧。





    黑子来到这里一年后的第四天,赤司开始重复着那个梦,脑海中回荡着那首歌的旋律。时间证明一切,那个声音那个身影,是黑子无疑。
[我的眼泪让海水上涨
小艇将把我带进你的梦乡
我将永远留在你的梦中
直到死神降临……]
    每日清晨在缥缈的歌声中醒来,赤司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咳血,每天手帕上都会出现血迹,那血迹从绿豆大小慢慢到了桃核大小。赤司每每发现自己手帕上的血迹之时都会默默地藏起来扔掉,尽量不让黑子知晓。
    而黑子在赤司的悉心照料下,他的翼骨逐渐定型,恢复到了原本的优雅弧度,只要他愿意,他立刻就可以扬起双翼飞回他原本的栖息地。他要引导的人已经通过了考验,天堂的大门向他敞开了。但在这之前,他需要去忍受两年的天谴。即便如此,他也十分乐意,能以自己的微薄之力抵抗天命,给赤司争取了最后两年的寿命,他感到很满足。
    为什么会对自己引导过的千千万万的将死之人中的单单赤司一人如此在意,甚至第一次违抗了天神?是因为他没有用看待异类那样的眼神看自己吗?是因为他每天形影不离的照料吗?是因为他对于死亡不同于他人的态度吗?是因为未照面前自己在无聊之时潜入他的梦境,而建立起的友谊吗?
    天使是天堂的公民,对于不洁人间中的人类是不可以抱有任何属于人的情感的,他们唯一能抱有的感情只有圣母般的包容。
    他真的找不到答案。不过他能确认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他可以为他做任何事。




    拖到不得不离开的那一天,黑子终于可以把在他这里保管了一年的东西交给他了。
    玫瑰花园里的玫瑰正在枯萎,空气里弥漫着浓郁而糜烂的香甜气息,仿佛魔鬼耳边的低语催促,仿佛置身于聒噪的火焰,叫嚷着警示。而那腐烂的肉身似乎彰显着它即将升入天堂的灵魂。
    天使换回了初来乍到时的纯白色套装,他双翼上的羽毛随着风的吹拂舞动着,每一根羽毛都饱满而洁白,只要他一使力,这双翅膀就可以向风借力把瘦削的少年托上天空。
    蓝发如同天空的纯净少年,眨着同样干净的蓝色双眸——那里面包容着无数人间疾苦,折射出无尽的幸福与希望——伸出纤细漂亮的手,代理天神为面前的病弱少年洗礼。
    他将象征着通过考验的蓝色铃铛双手交捧着,带着仪式的神圣感郑重地交于赤发少年族长摊开向上的手掌之中。
    蓝色的铃铛小巧而精致,约莫掌心大小,表面有一层明亮的光泽,在光照之下,它的四周似乎有不易察觉的圣光保护,不让那俗世的光辉渗进它一分一毫。
    天使向他交代了摇铃铛的时间,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扇动翅膀前,仰望着天空的他突然转过头来他的人类说,那首歌一定要在蓝铃铛摇响之后唱,这样天神才会派他来接他。叮嘱他一定不能忘记。他顿了顿,又说,在你的心上,我刻了那首歌的歌词,等你心痛的时候,你就会想起来的。
    但天使没有告诉他,天使离开之时,人类有关天使的所有记忆都会消失,只有蓝色的铃铛会让他想起该何时用它。
    天使扇动翅膀,超自然的风带动着枯萎的玫瑰脱离枝头,在天使的洁白赤足之下打着旋儿。当天使的脚尖也离开了地面时,留在地面目送他的人类忘记了交往一年的他的天使的名字,于是他抬头一脸平静望着天使,只是番石榴色泽的优美眸子中的不安与迷茫暴露了他的想法。
    被忘记姓名的天使只是苦笑着用那双百子莲般美丽的眼睛望着他,缄口不言。他一离开尘世的地面,就不能再用人类的语言了。
    人类仰头凝视着天使的蓝眼睛,想要竭尽全力记住他的面容——因为他惊恐地发现,随着天使离开地面的距离的拉大,他对这名相处了一年之久的天使的印象越来越浅薄,到最后他甚至忘记了他站在这里是为什么,手中的蓝色铃铛从哪里来。
    等到天使的身影在天际彻底消失,他只记得,蓝铃铛应在两年后的今天使用。
    他看着满地腐烂玫瑰的枯枝败叶,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有热热的东西冲上喉咙,他只来得及用手挡一下,将手拿开时才发现,满手的血。




    两年后,少年族长的身体已经差到一定境界了。他每天仰卧在床上无法起身,手中执拗地握着那只小巧精致的蓝铃铛。
    一天夜晚,少年族长咳出了一浴缸的血,血液不需要他咳嗽就顺着他的嘴角流出,直到鼻子也流下了血。
    心口绞痛得无法呼吸,冷汗淋漓。他迷蒙的蔷薇色眼眸寻找着时间流逝的痕迹,于是他摸到了枕边的精致怀表——那是族长的象征,因疼痛颤抖的双手勉强打开了表盘看了眼时间。
    凌晨四点了。
    他望着手中的蓝铃铛,感到一阵心悸般的疼痛,从他空荡荡的胸口传来。他的脑海中渗进了缥缈的歌声。他只来得及用尽全力握住笔在一张小字条上用歪歪扭扭的笔迹来记录。写完后,他摇了摇蓝铃铛,伴着清脆悦耳的铃音艰难地用气音唱了出来:
[我的眼泪让海水上涨
小艇将把我带进你的梦乡
我将永远留在你的梦中
直到死神降临……]
    一辆奢华而低调的马车从开始透着点蓝色的天际驶来。
    马车到达窗边时,他拖着自己沉重的即将死去的身体,带着圣洁即将获得重生的灵魂来到窗边开了窗。凌晨的风还有些冰凉,但他却觉得自己清醒了很多,感到一阵轻松。
    车门打开,梯子延伸下来。
    他越靠近马车,身体越轻盈,脸上的血污被擦拭干净,疼痛也远离他去。记忆片段携带着疼痛的病毒争先恐后地涌进他的大脑。
     他抬头,看到那个熟悉而漂亮的蓝发天使舒展着优美的双翼,对他微微笑着,用不属于人类他却能理解的语言对他说:“我等你很久了。”




    在森林深处偌大的府邸之中,有一个赤发的俊美少年。他作为家族的傀儡没日没夜地签署着他根本没有发布号令的文件,作为家族的终身族长却被一个人遗忘在这座快要腐烂的空城里,人们只有要签文件时才会想起他。没有人确定他是否还活着,不过每日一封封塞进门缝的文件第二天都会签好字一封封塞回门外。
    直到这座府邸被彻底封闭的很多年后,人们才发现,已经很久不再有文件被塞回来了,那些暴风雪一般的文件一去不复返了,仿佛被死气沉沉的府邸吞吃了一般。
    于是人们第一次打开了府邸生了锈的大门。
    庭园因长时间未经打理而一片荒芜。少年族长躺在华丽丝绸的床单上,俊秀的面容平静,貌似还在睡梦中。已经死去多年,尸体却丝毫没有损坏,也没有散发腐肉的气味,反而有一股枯萎了的玫瑰味道,在空气里久久不散。人们发现他修长的手中紧紧握着什么,费了好大劲才把他僵硬的手指掰开。
    只见少年白皙的手掌中赫然有一只小巧精致的蓝铃铛,还有一张折叠得很小的纸。
    人们小心地打开这张历经年岁折磨泛黄了的脆弱纸张,尽量不发出声响——似乎担心会吵醒少年——上面是很短的四句歌词。
    人们将纸张重新叠起,按原样放回少年的掌心,轻轻地把他的手指弯曲直至恢复原样。
    人们怀着沉重的惆怅心情静悄悄地走出了御宅,他们身后仿佛传来了来自上世纪的缥缈歌声:
[我的眼泪让海水上涨
小艇将把我带进你的梦乡
我将永远留在你的梦中
直到死神降临……]

_END_
*来源于马尔克斯先生的《恶时辰》
有点仿照马尔克斯先生的《族长的秋天》



411/415赤黑日快乐。虽然提前发了,但要幸福啊。
诈个尸。
希望可以继续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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