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相隔两地的电话
青年的手指在键盘上犹豫好久了。
每当他敲了几行字，便陷入自己的思想中，过了许久才似乎是醒悟过来一样赶忙全部删除。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努力凝聚精神力组织文字，却发现脑海里混乱不堪。各种各样的事情搅成一团，引得他一阵阵耳鸣，根本无法安静下来好好思考。
布满血丝的水蓝色双眸还倔强地死死盯着屏幕上空白的文档——他已经连着通宵三天三夜了——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他的耐心已经被消耗殆尽。青年的拳头带着几分懊恼狠狠砸在键盘上，他不想再看空白页一眼，把笔电就那么一合，随后站起身退后几步直挺挺地陷进柔软的床上。
啊，好舒服……干脆就这么睡过去吧，睡到昏天黑地……
脑海里冒出这个念头的同时，他垂下沉重疲劳的眼皮，盖住干涩的眼球，但等待那一阵酸痛之感缓和过去，这才真正发自内心决定要好好睡一觉。
即便床睡起来很舒服，可这张床对他来说实在太大了，平时两个人睡都绰绰有余，现在只剩他一个人，面对一张空荡荡的床。晚上没有温暖的怀抱有力的手臂，没有那个人的气息，颈窝间没有那个人肌肉匀称的手臂，半夜睡着睡着就漏风。他躺在这张大的过分的床上，伸手一摸就只有一片冰冷。
他睁开双眼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片刻，随后翻了个身，将脸埋进另一边的枕头里，感到心口空缺的地方稍微被填上了一点，这让他松了一口气。青年满足地嗅着枕头上熟悉的味道，再次阖上眼。
然而——
他在床铺上不断地左右翻身，明明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头脑却仍然清醒得可怕。越是想睡觉，就越是睡不着。
他于是紧闭双眼有点吃力地抬起手摸向床头柜上的手机。
青年将左眼睁开一条缝，以便查看手机的屏幕。他瞄了一眼时间，深夜两点十分，刚划开锁屏，最先显示的页面并不是手机桌面，而是联系人详细信息。几个小时前他就打开了这个页面，一直都没有关闭。
他抗拒着眼球的酸涩，无视眼睛要求休息的叫嚣，把自己的左眼努力撑大一点，紧紧盯着屏幕上的那个名字。
手指犹豫地在通话键与返回键之间徘徊，他不管按哪个键需要长时间的考虑。
通话键，现在打电话过去，对方一定还在工作中，会不会打扰他？返回键，不给他打一个电话，不听一听那个人的声音，他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黑子不由得承认，他想他。
很想很想他。想得心口一阵又一阵闷痛，想得他现在立刻马上就想要飞到他的身边去。
他开始觉得，与他分离的时间太难熬。
明明对方只是要去美国出差一个星期，而这一个星期的每一天，度日如年。
他没有办法和他通话，因为他们的时间错开的太厉害，十四个小时的时差，把他们两人的世界也颠倒了过来。
这十四个小时中只有一段时间是可以通话的，但是两个人那个时间都在工作中。他们从来不会在对方工作的时候打扰彼此，因为他们都明白对方的工作都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
他们完全可以发短信交流，但是两人心里都清楚，仅仅是把思念转化成数据后再转化成这样的文字，根本不足以表达所有东西。况且短信断断续续，与其吊胃口的等待对方发来冰冷的数据转化而来的文字，不如直接打电话听彼此的声音。他们不喜欢拐弯抹角，喜欢用更直接的方式来表达情感——他们又不是纯情少女。
他握着手机的手翻转过来，手背轻轻盖在额头上，正胡思乱想着他的音容笑貌，想着他的言行举止，想着他此刻在何处何方之时，黑子感到一阵振动，这一股波动穿透了手掌，甚至用额头都可以感知到。
工作需要，他早已经把手机设置成振动模式。如果是短信，振动持续短短几秒钟就结束了——不过这不太可能，因为不管是编辑还是亲朋好友联系他都是一个电话直接打过来。
深更半夜的，谁会打电话过来？毫无疑问，无聊的骚扰电话或者知道他熬夜到这个点的人会打电话来。
他十分疑惑，却又控制不住地期待了起来，至于在期待什么，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他抬起手看向掌心握着的手机，看清屏幕上的字的一瞬间，他浑身一颤，困意全无。
黑子做了一个深呼吸，试图将自己快速飞起的心跳频率降下来一点——他不明白为什么接一个朝夕相处的人的电话会如此紧张——随后他按下接听键。
“果然还没睡呢，哲也。”听见话筒对面熟悉的磁性声音的瞬间，黑子突然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同床共枕多年，他敏锐地察觉到对方一如既往温柔声音中刻意掩去的疲惫。
他这几天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吃饭？工作完成了吗？是不是每天几杯浓咖啡当水喝熬夜到深夜？现在和他说话会不会打扰到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哽咽了好久，片刻后才艰难地问道：“征君怎么知道？”
对面的人沉默了几秒，敷衍地回答：“没办法，我就是知道——哲也这么晚还不睡觉，小心长不高哦。”
“我有每天好好喝牛奶。”黑子的声音冷了下来，假装硬邦邦地说。一提到这个他就来气，自从大学毕业之后，他就长了五厘米，而赤司则窜到了一米八以上。
“嗯，乖。”赤司似乎是笑了笑，这句话安抚性地脱口而出，正准备像往常一样伸手摸摸他柔软的水色头发时却突然想起来他们现在仅仅是通话中。
与此同时，黑子也因为头顶没有习惯性的力度而暗暗地感到不适应，于是他转移了话题：“征君呢，每天晚上还熬夜吗？”
“嗯，熬夜啊。不过不是因为工作。”坐在办公桌前的赤司单手托腮，看似漫不经心地批阅文件。
“那为什么不早点睡？”黑子不自觉有点严厉地问道。
“哲也没资格说我，而且最近胆子挺肥的嘛，居然和我说教。”赤司哭笑不得，却因为恋人的关心着实感到心口暖暖的。他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在想你啊，所以没办法早点睡。”
“请不要调侃我。”闻言，黑子白皙的脸颊染上一层淡淡的绯红。不管听多少次，只要是从赤司嘴里说出来，他总是控制不住的会脸红。而赤司也时不时喜欢这样逗他。他掩饰地别过头，才想起来对方看不到他，所以又把脑袋转了回来。
然而，批阅好手头一份文件的赤司抬头看了看电脑屏幕上恋人的身影，并且把他那些小动作尽收眼底。
真是该死的可爱。
他勾起唇角。
“很忙吧。”虽然这句话是多余的，但黑子还是想要说出来，就像是急于证明什么一样。
忙？赤司微微抬眼看了一眼面前堆放的未处理的一堆文件，工作用的手机短信电话从未停过。确实忙。但他给他打电话的感觉就像是，周五下午回家的高中住宿生的心情一样。
“忙。”对啊，好忙。每一天不管文件多不多都忙着想你。他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这样相隔两地的电话真是折磨人——对方的声音就在耳边，可是人却不在身边。
又互相问了问无痛无痒的繁琐小事后，两人恋恋不舍地挂断了电话，因为赤司强制性要求黑子立刻睡觉。
才不听你的呢，黑子挂掉电话，重新坐回了电脑前。一直愁写些什么，就在刚才，他想到了。手指在键盘上轻快地舞动着，他不禁沉浸在了文字中。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天花板墙角不起眼的地方，一枚针孔摄像头正尽职尽责地工作着。
而等到赤司黑着脸从美国回来，黑子三天都下不了床就是后话了。
_TBC_